《彼岸难言》作者:时间城堡 文案: 桀骜不驯的雷廷从小到大自由散漫惯了,开学后更是无视校规肆无忌惮,冷不丁被优等生福垚管教一番,自是不服。却因了日常的摩擦与碰撞,二人的关系逐渐变得紧密起来,一扫早先的剑拔弩张,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。不知从何时起,雷廷的感情变了味道,就在他鼓起勇气想要将心意和盘托出时,却得知了意料之外的事…… 内容标签: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:主角:雷廷,福垚 ┃ 配角:曹芸,宵义X ┃ 其它: 第1章 第一章   雷廷也躺倒在草野之上,学着福垚将双手枕在脑后。   耳畔拂过细微的风声,天气晴好,白云团在一起慵懒地飘在遥远的碧空中。   他深吸一口气,感知着泥土清新的味道。   明媚却不刺眼的日光自头顶斜斜打下来,将颤动的发梢沾染出金黄的轮廓。   他偏过头,见福垚已经在身侧微闭双眼,放缓呼吸睡着了。   雷廷静静凝视,无意识地弯了唇角。   时光不紧不慢,而你在我身边。   这样的感觉,其实很美好。   他不由自主向福垚伸出了手,却又在半途停顿下来,扭头看去方才泊车的方向,见名为曹芸的女孩子在远处席地而坐,正将又黑又直的长发拢到一侧,全神贯注地倒拿着相机自拍,丝毫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。   便是放下心来,抚上福垚的脸颊,动作轻柔,生怕吵醒他。   微凉的触感,光滑而又细腻的肤质。雷廷感受着,心内生出细小幸福的况味。   片刻,他略带不舍地收回手,见福垚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射出好看的暗影。   初见时,做梦都不会料想到,会同这个人如此交好吧?   雷廷闭上了眼,记忆恍惚倒转回两年前那个燥热不已的夏天。   “同学,把烟掐了。”   一只手伸过来,迅捷地抽掉了雷廷叼在嘴边的烟卷。   心内正烦闷着,被人扰了清净平添愤慨。雷廷梗着脖子回转头,高挑眉毛示威一般面对来人。   “怎么的,碍着你了吗?”挑衅地,雷廷回应道,语气恶劣。   那人却也不恼,只是转身便将烟卷丢进一旁的蹲坑里,忽明忽暗的火种遇水发出“嗤”的一声,随即被放水冲得没了影。   “你是新生吧?”那人说,“警校规定很严格,吸烟如果被发现,会给处分的。还有,”指了指雷廷贪图凉快而大敞的前襟,“迷彩服没有发下来前虽然允许穿便装,也要注重仪表,衣衫不整是不可以的。”   “哼。”不以为然。雷廷有些失礼地上下打量起这个不速之客,身形瘦削,白白净净,宽大的条纹衬衫松松垮垮罩在身上,明摆着一副书呆子的模样。   看来也是个新生。雷廷将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。这种货色也能通过体检?花了不少钱走的后门吧?戏谑地想,雷廷故意将领口扯得更大。   “爷乐意,少管闲事。”雷廷原本便没什么耐心,此时更加生出脾气。他抬脚就要离开,那人却没有让路的意思。   “扣好扣子再走。”那人抬起手来阻拦雷廷,大有不照做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执拗。   “你谁啊,他妈的烦不烦?!”雷廷生了火气,冷不丁拽住对方细弱的胳膊,就要来个过肩摔。   对方却出乎意料更为敏捷些,就势抓了雷廷的手腕,一脚踹向足踝,雷廷便失去平衡趔趄着向后退去,狠狠撞在墙上。   想看对方出尽洋相的,却反而颜面全失的是自己。   雷廷揉着肩膀面色不善,遭受到奇耻大辱一般的煎熬感。   他目光凶狠地瞪着那人,拳头攥得咯吱作响,与生俱来的胜负欲促使他快步走上前揪住那人的领口,二话不说便要回击。   却见那人侧身躲闪开来,快速压制住雷廷的手。雷廷挣动了一下没能脱身,暗骂一声,绷紧身体迎接对方已经举起的拳头。然而对方并没有攻击,却是冲他摇了摇头。   雷廷听见男厕门外脚步声越来越清晰。   门被推开的瞬间,那人迅速后撤一步与雷廷保持了距离,就像寻常对话一般冷静淡定的神情,完全看不出打斗的痕迹。   “主任。”那人开口问了好。   年级主任点点头走进来,嗅了两下空气旋即沉了脸色:“怎么有烟味?”   雷廷下意识看向身前那人,却见他气定神闲地咧开嘴,笑容中隐约显露出一颗虎牙。   歹势。雷廷心想。才报到便被抓个现形,这下父亲有的说教了。   “有学生抽烟,”听见那人向年级主任汇报着,“恰巧我和这名新生在场,可惜的是没能抓住,让他跑了。”   面不改色地撒着谎,雷廷不由得暗暗叹服。   年级主任皱着眉看了雷廷一眼,勉强相信了那人的说辞:“过来吧福垚,有些材料需要帮我送到教务处。”   “好的。”那人抬脚跟上,又在门口停下来。   看雷廷像是尚未回过神来一脸呆愣,那人忍俊不禁。   “哎,念是初犯放过你了,下不为例。还有,打架斗殴也会被处分,注意些吧。”这样劝告道,不慌不忙离开了。   雷廷不甘不愿杵着下巴,看福垚在汇报厅讲台前举着话筒诵读警校规章制度。   以最高分入校,福垚成为本年度当之无愧的新生代表。   不过是被年级主任选成了助理协同办些杂七杂八的事,跑腿的而已,有什么好得意的。雷廷带着愤恨咬咬牙。   军训动员大会结束了。年级主任宣布解散,雷廷头也不回从后门大步走了出去。   父亲派来帮忙搬行李的勤务兵已经完成任务离开了。床铺打理得很整齐,个人用品也分门别类放置在桌面上。雷廷瞥了一眼,攀着床沿翻身跃上去,一脚踹翻了叠成方方正正豆腐块的被子四仰八叉躺下来。   又不是军营,这么规整何必呢。雷廷嘲讽一笑,在部队呆得久,这勤务兵的职业病怕是好不了了。   舍友还没回来,促狭的宿舍放下两张床铺稍显拥挤。雷廷探身去看,对床下面的桌面整理得井井有条,床铺上的被子,竟也是一块豆腐。   怎么的?雷廷一翻身坐起来。难不成这小子也有个在部队里身居要职的爹?   门口有了响动,雷廷和来人对视一眼,双方都愣住了。   “啊呀,真是巧呢。”对方这样说着,给出一个灿烂的笑容,标志□□牙晃得雷廷睁不开眼。 第2章 第二章   “起床了,雷廷同学。”听见耳边有人说道。   雷廷翻个身,不予理睬,却突然被额前冰凉的触感冻了个激灵。   “你——”捂住脑门坐起身怒视过去,见攀在床侧的福垚把冰粥收回来吸了一口,一脸饶有兴致的表情。   “今天有拉练,提前一小时集合,你确定不起来吗?”福垚提醒道。   雷廷抓了抓睡成鸡窝的头发,忍下火气,满腹牢骚下床洗漱。   警校的军训为期一个月,新生被拆分成若干区队接受训练,40人为一班,由辅导员负责督导。   “嘿,又这么巧。”分班列队时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。雷廷转头去看,福垚的虎牙正俏皮地露在外面。   雷廷撇撇嘴没有言语,暗道冤家路窄,好死不死被分在了一个集体。   福垚被辅导员委以重任,担当班长一职协助管理班级。   辅导员交叉着双臂审视一番,严肃了表情三令五申校内禁烟禁酒,禁打架斗殴。似乎今年的校规更加严格些,处理起来也是毫不手软。   这么说,当初违纪抽烟的事被放了一马,看来是要感谢他了?   哼,做梦。雷廷捧了凉水拍在脸上,内心戏随着惺忪睡意一并散去了。   从水房回来,见福垚的铺盖已经打包好放在了桌上。   这小子,似乎精力一直很旺盛,军姿站上半天其他人都叫苦连天了,他却始终岿然不动,放在蜡像馆甚至足够以假乱真,不对,是以真乱假。   既然你这么热爱训练……雷廷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,露出一脸坏笑。那么我助你一臂之力好了。   福垚从厕所回到宿舍时雷廷已经走了。时候不早,他背起铺盖准备下楼。   背后的重量有些异样,福垚蹙起眉反手托住掂了掂,思忖片刻,还是保持原样出了宿舍。   雷廷全程都在偷着乐。30公里,看你小子怎么撑得住。   傍晚,队伍在郊区一片空地上面停下来,准备在此露营。随行教练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众人,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。   “这都是什么身体素质!一个个累成这样?!”教练叉着腰训斥道,转身却看见福垚淡定从容地拧开军用水壶不紧不慢在喝水,与其他人生无可恋的疲惫神情形成鲜明对比。   “小伙子,不错!”教练大加赞赏,走过去拍了拍福垚瘦削的肩膀,硬挺结实的手感。   “看不出来,”教练讶异道,“长这么瘦,肌肉倒是不小。”   “我经常锻炼。”福垚笑了笑,单手提着铺盖卷到树荫里乘凉去了。   远处的雷廷密切关注着福垚的一举一动,觉得困惑。明明给这小子的铺盖加了料,怎么一副比谁都轻松自在的模样,不合常理啊。   福垚把水壶放到一边,解开了捆绑铺盖的绳子。   那水壶怎么有点眼熟?雷廷仔细辨识着,终于反应过来。   妈的,那是老子的水壶!   福垚见雷廷怒气冲冲杀过来,不免感到好笑,随手抛了水壶过去,被雷廷一把接住。   “多谢你的水,还有”福垚说着,从打开的被子里取出两块砖头递过去,“这个。还给你。”   雷廷脸色铁青:“你早就发现了?那为什么不扔了?”   福垚饶有兴致看着雷廷,无所谓地耸耸肩:“这样的重量刚好,不然得不到锻炼。”   雷廷强忍住嘴角的抽动。他拧开水壶盖仰头倒了一下,什么也没有。   “啊抱歉,运动量大渴得快,喝没了。”福垚说着,取出自己的水壶,当着雷廷的面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。   都怪塞砖头时太匆忙,把自己的水壶也错塞进去了,但是慢着,为什么你不先喝你自己的?!雷廷窝了一肚子火不好发作,只得悻悻地带着空水壶走了。   背俩砖头行进30公里不喘气,我敬你是条汉子。气归气,福垚的强健体魄还是让雷廷暗自佩服。   夜半时分,福垚作为班长,需要负责巡视,清点人头。可是数来数去,始终少一个人。   福垚困惑,绕着营地外围转了好几圈,终于发现不远处的溪边有个人影。   那人影后背驮着个铺盖,正蹲在溪边的圆石上不知在做什么。   “嘿,干嘛的?!”福垚厉声质问,一边奔跑过去。   人影显然吓了一跳,慌张起身脚下打滑,福垚眼睁睁瞅着他跌进了水里。   “你嫌水站远,在这打个水喝,干嘛还特意背铺盖啊?我还以为是谁要开溜,当然要拦。”问清原委,福垚看着落汤鸡雷廷,忍俊不禁。   雷廷脱下上衣拧着水:“睡不着,想多跑几公里。”好歹我也是首长的儿子,不想被你小子比下去。这样想着。没有说出来。   被子浸饱了水,已经完全不能用了,雷廷沮丧地抛到一边。   “真没发现,成天赖床的雷廷同学还挺上进。”福垚笑着说完,走回了营地。   雷廷垂头丧气跟在后面,进了营地冷不丁被福垚塞了满怀的东西。   低头一看,是铺盖。   “夜里凉,用我的吧。”   “那你呢?”雷廷问。   “我得接着巡视,安顿以后天也差不多该亮了。你快睡吧。”福垚说罢,转身离开。   雷廷有些不好意思,犹豫了片刻,将铺盖放回原处。   入秋以后蝉鸣渐稀,有蛐蛐在草地里忽远忽近地叫着。福垚在一派安宁的氛围里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。   “还是睡不着,一起吧。”雷廷赶上来跟福垚并肩走着。   “明天还有30公里路回去呢,不睡觉吃不消的。”福垚说。   “你都吃得消,我怎么就吃不消。”雷廷赌气地说。   福垚无奈摇了摇头,笑道:“不一样的。中学那会儿我在警署帮忙做过事,这些训练对我而言,都是小儿科。”  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雷廷喃喃道。心想这小子居然是警察世家,怪不得身体素质明显优于常人,自家父亲因为工作原因也同警局的领导打过交道,或许认得也说不定,“你爸叫什么?”   “嗯?问这干嘛?”福垚一头雾水。   “你爸不是警局的吗?”   “不是的,”福垚说,“我父亲他,已经过世了。” 第3章 第三章   “过世了?”雷廷瞠目结舌,“那你……你……”想问的很多,都梗在喉咙里,雷廷挠挠头,不太好意思问出口。   福垚倒不在意,寻了个石板坐下来,开始追溯回忆娓娓道来:“算下来差不多也有十多年了吧,我父母卷入一场盗窃案,为了保护我,和入室的嫌犯起了正面冲突。对方带着凶器,连捅数刀以后跳窗跑了。救护车到的时候,他们尸体都凉了。”   雷廷借着月光看过去,福垚脸色平淡如水,树影斑驳间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。   “辖区警官赶到现场侦察后,凭借我口述的相貌特征,彻夜不休抓捕疑犯,利用很短的时间成功破获了案件,还给我一个公道。”福垚无意识扣着石板上的裂缝,目光已经飘到很远的过去,“因为我当时参与了专案小组的工作,和警官混得很熟,之后也一直保持联络。是他教会了我很多技能,还破例带着我参与了警署组织的各项训练。虽然警官他早已因公殉职,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。如今我一心想要走上警察这条路,也是为了报答那时帮助过我的警官。”   雷廷没想到福垚会有这样一段往事,尴尬地搓着手指:“抱歉啊,不是有意提到这个话题,你别难过。”   福垚摇摇头:“已经过去那么久,我也走出来了。没什么好介意的,至少我现在,正走着我想要去走的那条路。站在善的一方,去惩戒罪恶,这大概会是我,此生矢志不渝的事了。你呢?”扭头问着雷廷,“你是因为什么报考警校的?”   这样一问,雷廷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。他局促地挠挠头:“我没你那么远大的志向,不想听我爸的话参军入伍,就自行把志愿填报到这里来了。”   “为什么不参军入伍,在部队里不是更好吗?”   “唉,怎么说呢。”雷廷无奈地说,“我爸是军区首长,若是去了那里,成天被监视着训练,太不自由。小时候我妈比较惯着我,多年散漫惯了,实在不想去那种刻板的地方。因为这,临开学那会儿还跟我爸在电话里一言不合大吵了一架。”   “所以才会在厕所里抽烟?”福垚问道。   “啊,是啊。怎么你还记得呢。”   “必然印象深刻吧,那可是咱们见的第一面啊。”福垚说。   骤然夜风起,吹乱了雷廷的发,他听见茂密的树林发出飒飒的声音。福垚就坐在斑驳暗影间,眸中的光亮忽隐忽现。   “这我就爱莫能助了。”第二天返程,福垚冲雷廷摆手道别,大踏步冲到大部队前面去了。   雷廷苦着脸背起湿淋淋又沉了吧唧的铺盖,一步三摇地追赶着队伍。   若是没坏心眼地塞了俩砖头在福垚被子里,就不至于错把水壶拱手让人,也不会三更半夜摸黑灌水一个不小心栽进了溪流里。   雷廷这次深切体会到什么是自作孽,不可活。   警校里最受欢迎的,非枪械课莫属。   但凡见识过警匪片、抗日片里英雄举枪子弹出膛画面的大男孩,对于各类枪支都会产生一种莫大的狂热。如今有机会一窥芳泽甚至上手摆弄,谁还会选择逃课?   与跃跃欲试的众人相比,雷廷的反应寡淡很多。   这些54□□未免太低端了。雷廷暗自吐槽着,想念起部队野战时用的95式。   兴致缺缺佩戴上耳机,雷廷将手臂伸直在胸前,动作标准规范,连续5发一气呵成。   “卧槽第一次打就3发九环2发十环!”摘下耳机,就看见几个同学伸长脖子盯着靶位侧面的屏幕,不住感慨着。   雷廷觉得受用,心内生出遮掩不住的优越感。   “厉害了雷廷,凭这能力都可以实战出击了!”有同学凑过来,满眼的崇拜。   “运气好运气好。”淡定地故作谦虚,雷廷上翘的嘴角却已经出卖了情绪。   父亲指导雷廷在部队里做的训练,如今派上了用场,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成为了枪械课上的焦点。   正得意着,另外一边突然传来热烈的掌声。   雷廷偏过头去看屏幕,清一色十环。   不由得蹙了眉,按捺不住上前挤到人群里张望,刚好和转过身的福垚打了个照面。   “神了班长!”“神枪手!”此起彼伏的赞叹声。甚至连指导教练也对福垚竖起了大拇指。   而他只是安静地微笑着,隐约露出虎牙的边缘,波澜不惊。   身手了得,连射击水平也远超同级生,你这小子,究竟在警局里学到了多少东西?雷廷暗自心想,略有不甘。   “雷廷,”福垚把书塞进背包,甩在背上,“走吧。”   “去哪儿?”雷廷歪在椅子上,专注于手游,指尖灵活地点点戳戳,虚拟人物放出大招,方圆百里生灵全灭。   “图书馆啊,马上考试了,你怎么还玩得进去。”福垚走上前,抽走雷廷的手机。   “哎!”雷廷慌忙抢回来,然而为时已晚,虚拟人物惨被KO。   “差一点就赢了,”雷廷抱怨道,“你干嘛捣乱啊!”   “雷廷,”福垚定定地看着他,“再这样混下去,你以后怎么做得了合格的警察?”   雷廷毫无所谓地随口说道:“你不用管我,反正就算我考个零蛋,将来也照样找得到工作。”   福垚叹口气:“我知道你父亲会帮你铺好路的,我只是想对广大的人民群众负责,不想他们的身家性命,交付在你这样的人手里。”   “我这样的?”雷廷登时火起,腾地站起身,“我这样是哪样?你给我说清楚!” 第4章 春节停更通知   由于春节要出远门,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,彼岸不得已暂停更新,春节过后恢复连载。   在这里祝各位新春愉快,万事如意~~ 第5章 第四章 第四章   期末考在即。   雷廷窝在咖啡厅松软的沙发里,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的白色云团从这边飘到那一边。   和福垚翻脸已经过去很多天,雷廷执意保持着与福垚截然不同的作息时间,设定成为冷战模式。   那日的吵架终于没能升级为殴斗,是因为福垚在雷廷质问后选择沉默,离开了现场。   但并不代表这件事到此为止。   福垚的过分出类拔萃已经令雷廷耿耿于怀,如今受到原因不明的轻视,感觉就像是一种侮辱。  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,雷廷越发觉得没劲,可是这场赌上尊严的对峙,他说什么也不愿由自己率先打破。   十字路口突然传来尖锐的鸣笛声,雷廷投去一瞥,是一辆大巴车险些剐蹭到抢过马路的行人。   周末下午的街道,被慵懒日光暖暖晒着。熙熙攘攘的人群来了又去,车水马龙川流不息。   一周也就只有这么一小段出来放松的时间,雷廷不想浪费,点燃烟卷惬意地吞云吐雾,招呼服务生想要再点些饮品。  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窗边一晃而过。   雷廷不由得站起身看过去,见是福垚,着黑衣捧了两大把花束,带有与周围人迥异的气场。   鬼使神差般,雷廷抬脚便要跟上去。却又停下来,瞅了瞅指间的烟卷,犹豫片刻,还是在烟灰缸中摁灭了。   福垚的目的地并不是商业区,相反,七拐八拐的,走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脚下。   雷廷满腹狐疑间,福垚已经沿着盘山路徒步攀登上去。   路的尽头是墓园,有着茂盛的植被与安宁的氛围。福垚轻车熟路寻到方向,拾级而上。   山间风很大,雷廷裹紧卫衣,强忍住没有打出喷嚏。他隐蔽在树后观察福垚的举动,见福垚在不远处站定,将一束花轻轻安放在墓碑前。   雷廷眯起眼去看,墓碑上似乎镌刻着两个名字,看不太清楚。   福垚已经不知走到哪里去了,雷廷左右看看,四下无人,便要从藏身之处出来,到墓碑前去一探究竟。   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一下,雷廷本能地反身靠在树上,做出防卫的姿势。却意外对上福垚带着问询的笑容。   “你在这做什么?”这样问道。   “啊……呃……”雷廷语塞,干脆强行转移话题,“你来上坟?”   福垚挑着眉毛摊摊手,露出一副“不然呢”的表情,让明知故问的雷廷觉得自己有些蠢。   “来看我父母。”福垚还是耐心说道。语气里云淡风轻,可是面容间,隐约显露出与平常不同的怅然悲伤。   雷廷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,无奈一时嘴拙,什么也没说出来。   “那天对不起,”猝不及防的一句道歉,“说的话有些重了,请别在意。”   雷廷愣怔着,忘记了回应。只是站在原地,心内莫名生出巨大的揪痛感。   他并没有说错过什么,一直在闹别扭的,分明是自己。   雷廷陪同福垚下着台阶,临近墓园出口时福垚突然停顿了一下。   “等我会儿。”晃了晃手中的花束。   雷廷这才发觉福垚还剩下一束花。是给谁的?生了好奇,便也跟着走过去。   墓碑上刻着“胡啸”二字,雷廷蹙眉,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。   “他就是我师父。”福垚对雷廷说道,“在我年少时教会我很多本领,还带我出任务磨练意志。我能有今天的成绩,完全是师父的功劳。”他弯下身,将花束安放在碑前,“若不是为了搭救我,师父也不会被歹人所杀。这份仇恨,我势必要报。”   雷廷看着福垚暗自攥紧的拳头,发问道:“你知道胡啸警官他,是否曾在军区呆过吗?”   “是退役后转业到警局的。”福垚说道,“怎么,你认得?”   雷廷摇摇头:“只是听我父亲提起过,事情过去太久记不清了,是件缉毒的大案子吧。父亲参加了胡警官的葬礼,还曾经说起他引以为傲的关门弟子,没想到就是你。”      期盼已久的春节将近,警校上下一派欢愉。   对于在校园内禁锢了一学期的学生们来说,眼下的假期无疑意味着一次难能可贵的放纵。   而雷廷却告别了争先恐后撤离校园的朋友们,气定神闲地留了下来。   雷首长听儿子说过年要留在学校专心训练念书,表示十分支持,首长夫人却对吃不成团圆饭这件事絮叨了很久,很是遗憾。   “不走吗?”见雷廷推门进来,福垚停住疾书的笔,问道。   “不走了。”雷廷把椅子拉到福垚身侧,一屁股坐上去,翘起二郎腿来,“今年过年军区有任务要忙,我就不回家添乱了。再说拢共就放两个礼拜,来回折腾太麻烦。”这样撒着谎。   “那你可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吧,假期的校园必定冷清得很,连吃饭都会很不方便。”福垚提醒着。   “那有什么,你不是也在吗?”雷廷完全没往心里去。   “我是不走,可我是没地方去,你明明有家可回,何必在这受这个罪。”福垚实话实说。   “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,”雷廷向后靠去,支起椅子两根前腿,前后晃悠着懊丧地说,“票早就没了。”   “算啦,高低还有我这个班长,这几天不至于剩下你自己无人照看。”福垚叹口气,这样安慰道。   雷廷乐颠颠伸手勾住福垚的脖子:“那可说好了,你得陪着我。”不容抗议的霸道语气。   福垚好脾气地苦笑着点点头,对雷廷一向的自我中心感到无奈。   雷廷瞬间心花怒放,先前故作低落的神情荡然无存。   感谢小爷我吧,坚持留下来,还不是为了陪伴无处可去的你。   雷廷偏过头端详着福垚的侧颜,轻柔的微笑里虎牙隐约可见。   在这个普天同庆的节日里,或许只有他一人,要面对空荡荡的校园,独自品尝着寂寞了吧?   心内恻隐,所以宁愿站在他身侧,成为另外一个寂寞的人,这样,总归会增添些温暖的气息。   “谢谢。”正暗自得意着自己的计划,冷不丁听见福垚道了谢。   “嗯?什么?”一是没有反应过来。   “没……就是……”福垚合上书本别开了视线,羞涩地笑了笑,“年三十儿快乐。” 第6章 第五章   卧槽,这他妈什么情况?   雷廷一脸黑线坐在小酒馆的方桌前,看对面的福垚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,然后将指间的烟卷送回嘴里。   “嗯?你怎么不喝?不是说好今天敞开来,一醉方休的么?”倒是福垚一脸不解发问道。   大年初一,雷廷果然耐不住太过沉寂的校园,硬拉着福垚沿街溜达出好远,才终于找到了一家尚在营业的店铺。   万万没想到一向行事严谨作风端正的班长,吞云吐雾可以如此娴熟,而且似乎酒量也还不错?   “你这小子,”震惊良久,雷廷终于揶揄道,“看不出来,你骗起人倒是一等一的好手。”   “这怎么叫骗,”福垚淡定地将烟屁股摁灭在烟灰缸里,“这是定力好。该严肃的场合就应当严于律己,该放松的时候就卯足了劲儿玩。”   “哈哈说的也是,”雷廷端起酒杯,“来吧福班长,走一个。”   酒过三巡,二人都沾染上浓浓的醉意。   雷廷将酒杯在桌面磕了一声,说道:“其实我特不服你,要不是手下留情,早该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了。”   “你平常吹牛从来不打草稿吗?”福垚一针见血,“这种话,等打赢我再说吧。”   雷廷回忆起厕所里那次完败的经历,心内苦闷,蔫吧唧唧地兀自仰头喝了一杯。   “你本质又不坏,干嘛老咄咄逼人凶神恶煞的?”福垚问着,“知道班级里都怎么议论你么?”   雷廷耸耸肩表示无所谓:“爱说啥说啥关我屁事。再说我怎么不坏?男人,就是要坏一点才有气魄。”   不料福垚忍俊不禁:“你快拉倒吧。就你,坏也坏不出什么名堂来。”   雷廷开始吹胡子瞪眼,福垚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:“不过这样也好。不管做了多少错事,至少你的心还是善的。比如这次,你是故意留下来陪我的吧,担心我一个人,在这里跨年太寂寞。”   这小子是什么时候……雷廷皱眉,被一语戳穿的感觉其实很不好。   “其实我不……我没……你……”拼命想否认,却是弄巧成拙。   “谢了兄弟,”福垚笑着冲他晃晃酒杯,“我会回报你的。”   回报?回报什么?雷廷有些莫名其妙。   然而翌日一早,雷廷便知道福垚是什么意思了。   “你这是搞啥?!”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,突然被人拍了冰水在脸上,雷廷冷得一个激灵,睡意全无,怒气冲冲地爬起来。   “起来吧,该收收心,开始学习了。”福垚站在床铺下,仰着头对雷廷说道。手里还攥着一个刚从外面带回来的小雪球。   “下雪了?”雷廷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问。   “嗯,还不小。”   “那还起来干嘛,睡觉。”又一头扎进被窝。   “雷廷同学,你若是不希望见到我把雪球塞进你的被子里,就现在立刻马上起床跟我去图书馆。”听见床下警告道。   “为什么这么对我!”雷廷委屈地控诉道,“明明昨天玩得那么好!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!”   “我在答谢你啊。”福垚一脸认真地说,“帮你把成绩搞上去,不是最好的回报方式么?”   “我的老天,你这是恩将仇报你知道么?”雷廷欲哭无泪。   “我现在以班长的身份督促你学习,快点,不然我要体罚了。”   一刻钟之后,福垚拉着穿戴整齐但生无可恋的雷廷,一脚踏进了大雪纷飞的校园里。   尽管二人一路上不间断地斗着嘴,谁也不肯让谁,但早先彼此看不顺眼的那种偏见,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消湮于无形。   得知母亲重病住院是在下半学期,雷廷被打得措手不及。   “怎么样了?好些了吗?”雷廷回到宿舍天色已晚,福垚忙起身问道。   雷廷无精打采地摇摇头:“是癌症。虽说算良性,但也要动刀切除,还不能确定会不会转移。”一直没能睡个安稳,雷廷的眼睛下面已经淤出不小的黑眼袋。   “你母亲她知道实情吗?”福垚问道,果不其然见雷廷摇了摇头。   “我们不敢告诉她。”雷廷跌坐在椅子上,背影落寞。   许久没有声音,雷廷回过头去看,福垚已经不在房间内了。   不禁苦涩地笑,自己所承受的悲恸如一场山崩地裂,却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。   “吃口饭吧。”不知过了多久,香气扑鼻的餐盒突然出现在面前。   饥肠辘辘的雷廷抬起头,正对上福垚温和的笑靥,气还没有喘匀,胸口一起一伏着。   夜已深,很多店铺都关了门,也不知道福垚走了多远的路,才终于买回了这些。   “我知道你很难过,但也不要因此熬垮了自己。”福垚帮他把包装拆开,递上筷子,“趁热吃。”   雷廷点点头,胡乱扒拉了两口,突然哽咽着停下来。   “你对我真好。”这样说着,将头抵在了福垚怀中。   福垚愣了一下,下意识抬起手,却找不到地方安放。   “我是班长啊,必然要照顾好班集体里每一个人。你有困难,我自然是会帮助你的。”不想你如同我当年那般孤立无援,独自支撑起暗无天日的生活。福垚心内想着,并没有说出来。   “就这样?”雷廷不甘地追问。   福垚隐忍地咬了下唇,没再作声。   “我很难受,给我个拥抱吧。”片刻后,雷廷闷闷地说。   福垚略有迟疑,但仍是将手放在雷廷背后,轻轻拍了拍。   夜空静谧,合着月色有了抚慰人心的力量。树梢伸展出鹅黄的新叶,不紧不慢,一圈年轮。 第7章 第六章   巨大的开门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平静。福垚只来得及抬起头看到雷廷扬在嘴角的微笑,下一秒就被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。   “手术很成功,我妈她精神恢复得也很好,病灶也没有再转移。”雷廷说着,一脸久违的轻松自在。   “真是太好了!”福垚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。   “谢谢。”雷廷郑重其事地说。   “谢我做什么,我又没能帮上什么忙。”   雷廷摇摇头:“若不是那时有你照料,恐怕我早就撑不住了。”   “不过是举手之劳,别挂在心上。”福垚笑着说。   雷廷却不肯依,执意拉起福垚纤细的手腕:“走吧,晚上请你吃饭。”   福垚刚要婉拒,又突然想起了什么,答应下来:“好啊,不过我还有件事要办,稍后会合吧。”   耐心坐在小雅间中等待福垚的雷廷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,福垚所说的要事竟然是去买蛋糕。   “生日快乐!”将蛋糕放在桌上,福垚说道。   雷廷完全懵了。   “啊呀,”半晌,他略显羞赧地挠挠头,“这阵子忙得,我都忘到脑后了,你居然记得。”   福垚冲他笑了笑,而后继续专心插蜡烛。   一共数出了21根蜡烛,福垚插了一排,满满当当,蜡烛却还剩下3根。   福垚正举着蜡烛寻找合适的位置戳进去,雷廷却伸出手来制止。   “可以了。”   “嗯?才18个啊。”福垚提醒着。   “不对吗,我本来就是18岁啊。”雷廷一张严肃的脸,开起玩笑来满满的违和感。   福垚汗颜:“雷廷同学,你的脸呢?”   点燃了蜡烛,福垚转身将雅间的顶灯关闭。摇曳的烛光驱散着黑暗,映在两个人的眼睛里。   二人面对面坐着,谁也没有说话,空气安静如一潭静谧的湖水。   雷廷心中突然升起厚重的暖意,混合着胡乱碰撞的心跳在体内呼之欲出。   他想要紧紧抓住面前这个人,想要留他在身边,形影不离。   烛光朦胧着视线,福垚轮廓晕染,连笑靥也模糊。   雷廷抬手向餐桌对面伸过去,静静燃烧的烛光因为动作而剧烈地震颤。   “想什么呢?”福垚说道,“快许愿啊,蜡烛就要烧完了。”   雷廷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,凝视福垚,目光里似乎带有莫名的深意。   他将双手手指交叉,靠在下巴上,闭了眼睛。   希望,能够籍由自己,亲手带给福垚幸福。   为什么会有了这样的念头,雷廷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,还觉得荒唐。   可是此时他并没有思考那么多,赶在蜡烛烧尽之前,全数吹熄了星火。   福垚开了灯,一片通明,他取了塑料刀具给雷廷,示意他切下第一刀。   “你就不好奇我许了什么愿吗?”见福垚没有发问的意思,雷廷自己倒先憋不住了。   “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啊。”福垚说道,雷廷听话地闭了嘴。   雷廷会喝得酩酊大醉完全在福垚的意料之中,却也由着他,权当发泄掉前期的焦虑与压抑。   回程倒是苦了福垚,独自搀扶着一滩烂泥走向宿舍。   雷廷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福垚身上却浑然不知,福垚行至半途,寻了路灯旁的一堵墙,靠过去暂时歇脚。   “福垚……”雷廷大着舌头喃喃道,“你对我这么好,我要拿什么报答你……”   福垚扶着雷廷,漫不经心地玩笑道:“无以为报的话,就以身相许吧。”   “好,我对你负责。”   听见雷廷含混不清地保证,湿热的唇随即凑上前,在福垚因吃惊而微张的嘴上放肆地碾轧起来。   “喂,”翌日的公开课堂上,雷廷用笔尾戳了戳福垚的胳膊,“昨晚我喝多以后,都发生什么了?”   福垚皱起眉不想理睬,雷廷却固执不肯罢休地盯着他,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。   最后,福垚叹口气,终于答复道:“你耍酒疯手舞足蹈摔在了地上,拉都拉不起来。”   “哦,难怪这么疼,”雷廷甩了甩胳膊,呲牙咧嘴,“没给你造成困扰吧?”   福垚收回目光看向讲台:“能有什么,你毕竟喝醉了。”   “我舌头也好疼……”雷廷惨兮兮地说。   福垚瞥他一眼:“本来今天就差点迟到记缺勤,能不能专心听课啊。”   “哦。”雷廷乖乖坐正身子,没一会儿又开始偷眼看向福垚。   雷廷并没有断片儿,事实上昨晚的事都清晰记得。唇齿纠缠的诱人触感以福垚狠咬的一口而告终,额外还附赠了一记过肩摔。   我对你负责。那一句分明是真心话。却被福垚当作了雷廷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,竟如此轻易便带过了。   雷廷有些泄气,无精打采托着腮,余光里察觉到似乎后方有人正偷眼看着自己。   “雷廷。”课程结束,福垚被教授点名,要随行去教员室取材料。雷廷背了包正要独自离开,却被坐在侧后身的美女学习委员喊住了。   雷廷困惑地停下来,见学习委员低下头,小巧脸颊泛起绯色,手里捏了一个粉红的信封。 第8章 第七章   警校的女生原本并不多,能够如此姿色的更是少之又少。被主动搭讪的机会就像天上掉馅饼,几个走得迟的男生见状,略带嫉妒地看了雷廷一眼。   “哦,什么事啊。”雷廷漠不关心地应着。若是以前,或许早就心花怒放了吧,可是现在,雷廷心情不算好,只想尽快回到宿舍静一静。   “这个给你。”学习委员抬手将信封塞给雷廷。雷廷愣怔着接过来,有些不知所措。   “这……不太好吧。”雷廷委婉地说着,心里浮现出福垚的身影。   “你能行的。”学习委员笃定地拍拍雷廷受伤的肩膀,雷廷吃痛皱了眉,“你们关系那么好,福班长课上都肯跟你交头接耳,如果是你帮我递送的话,他一定会收下的。”   雷廷嘴角颤抖了一下,努力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。   敢情这不是给我的,而是拿我当送信员呢?   而且,这不合逻辑的自信又是哪里来的?我去递送,怎么就一定会收?我给的吻,都被咬回来了好吗?   雷廷没好气地将粉红信封带回宿舍,兀自坐在椅子上生闷气。   福垚进门的时候,看见雷廷不自然地背着手,正用一种怪异的目光小心翼翼看着自己。   “干嘛啊?”理所当然以为雷廷因被自己课上狠怼伤心了,觉得好笑,福垚露出虎牙,“我没生你的气,别介意了。”   雷廷仍是没有放松下来。   “你背后藏的什么?”   有时候雷廷是真心讨厌福垚敏锐的洞察力。   “没什么。”雷廷不动声色挪到窗边,想要把信封撇出去。   福垚却难得有兴致走上前,想要夺下藏匿的东西一窥究竟。   “我看到你和大美女说话来着,怎么,人家给你送了礼物呀?”调侃着,福垚迅捷出手,摸到了信封的边缘。   雷廷大吃一惊,果断将信封揉皱成一团,塞进了自己的嘴里。   福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拼尽力气吞咽了下去,然后被噎得表情扭曲。  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归于平静,直到学习委员耐不住性子找到福垚,福垚才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原委。   “我拒绝她了。”这日回到宿舍,福垚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。   雷廷一头雾水。   “我说,情书的事我知道了,但我拒绝了。”   雷廷猛地抬起头,手中的书本掉在了地上。   “别慌,”福垚笑嘻嘻地宽慰道,“我不跟你抢的。”   “什么抢,抢什么?”更加听不懂了。   “你不是喜欢大美女吗?不然为什么宁肯吞了情书也不转交给我?”   “我没有……”雷廷生出百口莫辩的无力感。   “哎,你若是喜欢她,放心去追好了。”福垚说,“不用在意我啊,我没喜欢她。”   “我也没喜欢她。”雷廷赶忙正色道。   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?”福垚忍不住大笑,“你那点小心思啊,哈哈哈……”   “真的,我没喜欢她。”我哪里是喜欢她,分明是喜欢你。雷廷这样想着,有些迫不及待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,“福垚,听我跟你说一件事。”   “巧了,我也有事情想要告诉你。”福垚一边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,一边说道。   “那……还是你先说吧。”   “雷廷,其实,我有女朋友了。”带着幸福的笑容,而这笑容映在雷廷眼中,竟像是无声的嘲讽。   雷廷仿若经历了飓风海啸,席卷所有,他愣怔在原地,大脑里一片空白。   “那你呢?”福垚见雷廷半天没有应声,便问道,“你想说什么来的?”   沉默半晌,雷廷缓慢地摇了摇头:“没事了。”   福垚的女朋友在别校就读,只有周末福垚才空得出时间去见她。眼下临近期末,福垚便不再出行,安心留在宿舍中备考,以及辅导雷廷。   “你最近状态不大好呢,”福垚对心不在焉的雷廷说。   “有点烦心事。”雷廷看着福垚,坦言道。   “我能帮得上忙么?”福垚关心地问。   你若是和那妹子分手,就算帮了大忙了。也终归是想想,雷廷不忍心加以破坏,只得摇摇头:“不能。”   “是和大美女有关吗?”福垚转了转眼珠,猜测道,“需要我……”   “我再说一遍,我不喜欢她!”雷廷有了脾气,把手里的笔摔在桌上。   “好了好了,别生气,”福垚投降一般举了双手,“我不提了,继续背书吧。”   而雷廷沉着脸坐在桌前,面前的书本始终没有翻开。 第9章 第八章   暑假的慵懒时光。   福垚的女朋友没有离校,选择和他留在了同一个城市。   这天一早,就打来电话吵着要去北面的山群郊游,福垚尽管睡意浓重,也还是应承下来,摇摇晃晃起了床。   拉开窗帘,外面云层低矮,有着下雨的征兆。   福垚生出一丝犹豫,却还是不愿毁掉女朋友的好心情,取了两把伞,装在了背包里。   北山离得非常远,福垚乘坐城郊巴士,颠簸了将近一个半小时,终于抵达了山脚。   拨通女朋友的号码,很久却没有人接听。   福垚漫无目的地踱着步,随意寻了迎风的角落坐下来。   厚重的阴云堆积在头顶,经过一个小时也没有散去。就算她出门晚了到得迟,也不至于这样慢。   福垚再次看向手机上的时间,皱了眉头。   还是说,她已经到了,却没有听见电话?   这样想着,他站起身沿盘山路向上走去,调出号码继续拨打。   这样走了一会儿,福垚突然将手机移离耳畔,听见前方隐约传来熟悉的音乐。   大步奔跑过去,一个手包躺在草丛间,旁边是碎了屏的手机,正顽强地响着铃声。   意识到女朋友或许遭遇了什么事故,福垚焦急地环顾四周,希望能发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。   山间的密林似乎有些异样的声音,福垚凑近去看,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,正将自己的女朋友围在里面。   其中一人揪着曹芸的头发,似乎在威胁着什么。   “放开她!”福垚登时火起,冲过去一拳打中了那人的左颊。那人踉跄着放开手,口中吐出了一颗牙,混着血水掉在了地上。   其他人见状,纷纷过来增援,福垚寡不敌众,连吃了几记重拳后,便被一个扫腿绊倒,仰面栽出了密林。   似乎撞在身后的什么东西上面,听见脆弱的断裂声,然后黄的白的花瓣四下飘散,随着跌倒的福垚撒了一地。   “大当家,”身后有人急急地问着,“有没有受伤?”   被福垚撞到的过路人没有言语,只是对手中残破的花束蹙了眉。   “撞成了这样,恐怕不好为夫人上坟。”身后那人说,“我去再买一束来吧。”说罢转身朝山下走远了。   而过路人似乎生了脾气,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气场,他看到林间追出来的几个大汉,脸色黑了下来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狠目横扫,那些大汉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。   “跟你没关系,不要自讨苦吃。”其中一人示威一般说道。   “跟我没关系?哼。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那人猛地将残花掷在地上,一把扯松黑色领带,“他妈的敢在弃影地界上撒野,倒是勇气可嘉。”   之后的打斗太过迅速,除了扯裂成碎片的风声,福垚什么也没有记住。   “喂,小子。”那人拍拍袖旁的土,蹲下身看向福垚,“你还好吧?”   福垚点点头,之后突然回过神,忙不迭爬起来跑进密林里。   “曹芸!”焦急唤着,见女朋友靠坐在树旁,已经不省人事。   简单检查一番并无明显伤痕,福垚便将曹芸背起来,经过放倒满地的大汉们时,发现出手相助的那个人,已经离开了。   两日后,福垚拎着一袋子水果,战战兢兢敲响了弃影宅邸的大门。   那群来路不明的人,事后听曹芸说是家族产生的纠纷,无缘无故被牵扯进去,曹芸也是始料未及。也是多亏福垚来得及时,否则或许现在,曹芸正面临绑架的困境也说不定。   曹芸很少提起所谓家族的事,对福垚也是有意回避含糊其辞。所以尽管带着疑惑,福垚也还是没能继续追问下去。   弃影虽然名义上也是个大型的家族产业公司,但其在黑道上声名显赫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。福垚矛盾了很久,还是决定前往,毕竟那个被称作大当家的人出手解了围,登门道谢是应该的。   “请问您有什么事吗?”大门应声而开,门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,尽管彬彬有礼,无形中却带有一种巨大的压迫感。   “呃……我找……我找……”糟糕,完全不知道大当家的名字。   “嗯?是你?”福垚正窘迫着,有人走了过来,疑惑着看向门口。福垚认出,正是那天跟在大当家身后的人。   “荣管事。”门童毕恭毕敬欠身行了礼。   被邀请进会客厅是意料之外的事,福垚拘谨地端坐着,手和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儿。   片刻后,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   “我是弃影大当家宵义X。”宵义伸出手,和福垚握了握,掌心温暖,“听阿荣说了,不过是举手之劳,你专程来道谢真是太客气了。”   “没有的事。大叔您救了我的女朋友,真的感激不尽。”福垚说,“我是人民武警学校的学生,福垚,再次感谢您。”   “武警学校吗?”宵义感到意外,“嘿~真是有趣的缘分呢。以后到了警署工作,还请多担待了。”   “都传闻弃影是黑道组织的龙头老大,行事狠烈手段毒辣,可是在我看来,宵义大叔并不是坏人,反而行侠仗义古道热肠,让人敬佩。即使我成为警员,也不会人云亦云颠倒黑白,我会永远,站在正确的一方。”福垚承诺道。   宵义赞许地拍了拍福垚的肩:“好小子,有胆识,有骨气。还有,你宵义哥我才32岁,我看小弟你也有20岁出头了,别大叔大叔的,叫我宵义哥就成。”   “好,宵义哥。”福垚笑着应道。   “对了,你说的女朋友,她还好吗?”宵义问道。   “只是受到惊吓而已,现在已经没关系了。”   “那些人不像是临时起意惹出事端,他们为什么要为难你们?”宵义眯起眼,神情间不动声色闪过一丝狐疑。   “嗯……”曹芸家族的事就在嘴边,福垚却隐约觉得内里还存在着巨大的谜团,不便述说,于是又咽了回去,“突然过来找茬,具体原因我也没有搞明白。”   “好吧,”宵义若有所思点点头,没再继续追问,只是稍加提醒,“那是个行事卑劣的小组织,平常耀武扬威惯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这次好好收拾一顿,想必以后也嚣张不起来了。你也是,敌强我弱的时候就别硬抗了,很危险,有时候求援也是一种战术,不要嫌丢脸。”   “宵义哥说的是。”福垚说。   “好好珍惜眼前人吧,”宵义越过福垚,看向角落里摆放的相框中女子恬静的笑靥,神情不自觉伤感起来,“多站在她的立场上想事情,别老顾着自己,伤了和气。毕竟有些时候,一个任性,恐怕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,抱憾终生。”   见福垚满眼的困惑,宵义扶额自嘲起来:“抱歉,絮叨了这么些有的没的。”   福垚却摇摇头认真地说:“宵义大哥说的在理,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。” 第10章 第九章   夜深,阿荣在书房前面停下来,叩了叩门。   “大当家。”轻声唤着。   “进来吧。”   宵义正端坐在写字台前,就着柔和的台灯光线仔细翻阅摊开的文件。   “大当家,您推测得没错,这次事件,确实和他们有关。”   宵义放下文件,轻笑一声:“无意间帮了他们一把,也不知是好是坏。罢了,既然远在澳洲,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,这次果然就像福垚小弟说的,当作是行侠仗义好了。”   “哇~~”曹芸将手伸出窗外,尽情享受风撞在掌心里的沁凉感觉。   “谢谢你雷廷。”副驾驶的福垚笑着说,“专程带我们出来兜风。”   雷廷似乎正格外专注于路况,双手稳稳地握在方向盘上面,没有搭腔。   大三伊始,雷廷添置了座驾。   一辆纯白色进口轿车,内里高配,宽敞而舒适。雷廷专门去维修店加高了尾翼,几乎与车顶齐平,与众不同的装潢,就像车主本人的桀骜不驯。   看到福垚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淤青,有了惊讶。福垚却不肯说清所因何故,只道是暑假里自己不小心,跌下了楼梯。   为了哄福垚开心,雷廷便邀请他乘车郊游。像是预料到福垚会询问是否可以带家属,雷廷早便做了心理准备,如他所愿点了头。   初见是个温柔美丽的妹子,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如瀑布般顺滑流畅,从肩膀倾泻下来,微风中轻缓地飘动着。   雷廷靠在车门上没有动,倒是妹子大方地伸出手,附加一个明媚的笑容。   “你好,我叫曹芸,是福垚的女朋友。”   那张笑脸如同正午日光刺痛了雷廷的眼,他不自在地握了握,别开了视线。   “我是雷廷,福垚的……舍友。”   “我知道的,”曹芸抬手将长发拢到耳后,白皙的脸上五官显得格外精致,“说起来雷廷哥,你还是我们的媒人呢。”   雷廷困惑地看向曹芸。   “若不是那天福垚为了给哥你过生日去买蛋糕,也不会在店里遇见钱包被偷的我,更不会帮我付了款,促成现在的恋人关系了。”   “哦,那还真是,恭喜了。”雷廷暗自咬着唇,佯装愉快却掩盖不住内心的低落,神情别扭而歪曲。   “聊什么呢?”走去买水的福垚回来,笑呵呵地看向曹芸。   深情相望让雷廷心内纷乱。“上车吧。”这样说着,率先一头钻进车内,大力关上车门。   车在郊外停下来。雷廷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极目远眺,碧绿的草地延绵到了天际边。   “天气真好啊。”福垚站到雷廷身侧,感叹着。秋天的天空高远而辽阔,云团远远聚在一处,日光也柔和。   “你们快来呀!”曹芸举着相机跑向不远处的花海,见福垚没有跟上来,大力地挥挥手。   福垚露出柔软的笑容,抬脚走过去。雷廷在他身后,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。   心内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和酸楚,仿佛有什么正在快速抽离,纵使雷廷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。   山光水影,在眼前铺陈成为静谧的美景。福垚走得累了,就地躺下来。雷廷犹豫片刻,躺在了他的身边。   曹芸跑回来时的方向,就着傍晚不再刺目的日光拍下各种角度的照片,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,玩得兴致勃勃。   微风,无声摇曳的草野。   福垚就在身边,毫无戒备地睡着了。   雷廷看着他的睡颜,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。   而这件艺术品随着夕阳的西斜,朦胧成一片柔和的橙黄,渐渐模糊在雷廷的视线里。   睁开眼的时候,看到福垚正同曹芸小声说着话。   夕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,暗夜正从天空另一端悄然爬上来,像是忌惮了晚霞的炙热,远远聚拢着不敢越界。   并没有睡多久,却又似乎在脑海里走马灯般回顾了太多过去的记忆。   过去的,有你的记忆。   “雷廷,你醒啦?”福垚转过头来,对着他笑。   雷廷站起身,在已经黯淡下来的天色里眯起眼睛:“时间不早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   白车孤零零等在路边,雷廷上前要解锁车门。   “等一下!”听见曹芸在身后喊着,“趁着天还没黑,给你们两个拍张照吧!”   “好啊!”福垚笑起来,大大方方揽住雷廷的脖子,带他走回车前。   曹芸将相机举在面前,前后移动寻找合适的角度。   雷廷侧脸看向福垚,福垚正宠溺地看向女朋友。那颗虎牙露出来,雷廷定定地看着它,像看着两年前的第一个笑容。   “看我哦!”曹芸喊道。雷廷收回视线,朝镜头轻扯出一个微笑。   “1、2、3!”   咔嚓。   这张合照被雷廷视若珍宝,小心地收在空白的笔记本中。内里暗含了多少情感与哀愁,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够清晰地感知到。 第11章 第十章   “曹芸,我们分手吧。”   说出这话时,福垚隐匿在冰冷的暗影中,看不清神色。   “为什么?”发生得突然,曹芸有了一瞬间的不可置信,追问道。   “我爱上别人了。”听见福垚这样说。   “你说谎。”曹芸一语道破,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?”   福垚摇摇头,不肯再继续交谈下去。   曹芸猜测出万千种可能,却难以动摇福垚的决定。   “既然你执意这样,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。”尽管噙着泪,曹芸却并没有哭闹强加挽留。这个瘦弱的女子,内里却带着与样貌不相符的坚强与大气。  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,又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,福垚沉默着,没有再说一句话。   “福垚,”曹芸抿抿嘴,半晌说道,“你一定要更幸福。”   曹芸离开了,福垚却将脸深深埋在手中,许久没有动弹。   被曹家约谈让福垚始料未及,告知即刻启程甚至来不及与曹芸打声招呼。在坐上私人飞机驶离地面的那一刻,还恍惚觉得自己像在做梦。   飞机并没有在机场降落,而是停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。下了飞机,有豪车缓缓开过来,侍从拉开门欠身请福垚上车。   福垚茫然四顾,方圆百里杳无人烟。   “这里原本是曹家宅邸的后山。”侍从觉出福垚的疑惑,解释道,“由于平日里商务往来频繁,老爷觉得去机场麻烦,就铲平了这块地,建成一片停机坪为己所用。”   福垚不禁咋舌,先前只听曹芸说过父母远在澳大利亚,做着家族买卖,却原来是这般富贵人家的小姐吗?   抵达宅邸,福垚仰头去看,建筑物外形如同城堡,散发着富丽却又冰冷的气息。   福垚吃力地强迫自己抬起脚,跟随侍从走进了复古典雅的大门。   穿过篮球场大小的前厅,登上旋转楼梯,侍从在一间房门前轻叩出声,得到许可后将门扉推开。   “福先生,请进。”侍从向内伸手示意,福垚点点头,迈进了房门。   这是一间书房。   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沉香味道,一排排书籍整齐码放了整面墙,背脊的花体烫金字安静地闯入眼帘。   正对着书架的另一端摆放了写字桌,桌腿刻着缠绕的龙,活灵活现栩栩如生。   单纯作为书房来讲,这整个房间未免有些大得离谱了。   福垚呆立着,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。   一只巨大的羽毛笔被插进桌上的墨水瓶中,福垚这才注意到桌后端坐一人,正不动声色将福垚的窘相尽收眼底。   “你好。”那人说着,摘下了圆形的花镜。   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,头发虽然显得花白,却梳理得服帖而不凌乱。他正襟危坐,背有些驼,身材却魁梧得很,矍铄有力,声如洪钟。   “你就是福垚?”   福垚紧张地吞了下口水,点点头。   “我是曹芸的父亲,曹魁。”那位老人说道,面容没有神情,“我会给你一笔钱,希望你能离开曹芸。”   曹魁提到了暑假里的事,称因为曹芸继承者的特殊身份,已经有敌对势力开始威胁到她的性命。为了保险起见,家族要求曹芸在一年之内回归接管家业,曹芸却不肯依。   “她想要留在你身边。”曹魁说着,点燃了一支雪茄,幽蓝的烟雾飘出来,氤氲在二人中间,“除非你赶她走。”   “我不会的,我可以保护她。”福垚的保证在曹魁看来不过是个笑话。   “你连自己都没有保护好,怎么可能保护得了她?若非弃影出手,你以为现在还有命在这里争执吗?”   一句话噎得福垚非常难堪。   “何况,”曹魁继续说,“曹芸终归要接替我的位子,你们地位悬殊,迟早要产生分歧。”   福垚垂下肩膀,有些脱力。曹魁说的是事实,而这事实,令设想中未来的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。福垚痛苦地咬着嘴唇,不再作声。   “这是五百万。”曹魁见状乘胜追击,伸手递过一张支票。   福垚蹙眉看向曹魁,摇了摇头,没有接。   “我知道你舍不下曹芸,”曹魁垂下眼,话语里带了悲凉,“可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,不能再失去另一个。”   福垚听闻,心生恻隐。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当家人,也不过是一位带着丧女之痛的父亲。   自己又何必以爱情的名义做了武器捆缚住曹芸,阻碍她的发展破坏她的家庭?   【多站在她的立场上想事情,别老顾着自己。】   耳畔依稀响起弃影大当家宵义的忠告。   福垚隐忍地在心内权衡着,而对曹芸深沉的爱意已经使天秤的另一端获得压倒性的胜利。   “我会放手的,”福垚艰难地表态道,“可是这钱,我不要。” 第12章 第十一章   福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,一整天窝在宿舍里,不吃不喝不眠,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。   “咳、咳、咳!”饶是雷廷这样的老烟枪,迈进宿舍的瞬间,也是被乌烟瘴气呛出了眼泪。   忙不迭奔过去推开窗,风灌进来,吹散了缭绕的尘雾。   “你还要不要肺了?”雷廷责备道,“今儿虽然休息,万一让谁查出你在宿舍吸了这么多烟,得给你多少个处分才足够?!”   福垚没有作声。   待浓烟散去,雷廷顿时噤了声。他看到一滴泪,顺着福垚的脸颊无声滑落下来。   音响开到最大声,白色轿车如一道闪电,快速从沿海大道上掠过。   前方标示牌写着限速,雷廷佯装看不见,一脚油门飞驰而去。   窗玻璃大敞,猛烈的凉风在车内乱撞,凌乱了福垚的发梢。  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,神情里是浓得化不开的伤恸。   雷廷心疼地皱起眉,他希望借由这呼啸的风声,将福垚的愁绪撕裂成千万片散落到脑后。   却并未如愿。   雷廷推着福垚的背,进了游乐场的大门。   内里一派欢乐的气息,各种娱乐设施播放着轻松的乐曲招徕游客,雷廷受到感染,翘了嘴角。而福垚却充耳未闻,兀自陷在冰冷而又阴郁的泥淖中。   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点,雷廷指着下面的风景让福垚来看,福垚只是安静地坐着,没有理睬。   “哎,别难受了,”雷廷好脾气地劝着,“赏个脸开心些吧。”心内感慨着这辈子也就对你这么有耐心,你却丝毫不领情。   与福垚独处的一整天,雷廷获得了巨大的满足,尽管有些不甘心,也还是提出回程带福垚去找曹芸。和女朋友呆一会儿兴许心情会好些,完全为了福垚着想,雷廷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。   福垚却意外地摇了摇头:“不用,她已经走了。”   “走了?去哪儿了?”   “回澳大利亚。”   “那……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“不回来了,”福垚皱眉,“我们已经分手了。”   雷廷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,诧异地看着福垚:“所以,是因为这个?”   见福垚迟疑了一下,点点头。雷廷不由自主咧出个笑容,又惶惶不安地迅速压下去。   “带我去喝酒,可以吗?”福垚询问着,打破了尴尬的气氛。   雷廷二话不说,一脚油门加速驶离了海边。   “不要想了,这事已经过去了,何必再难为自己。”雷廷努力安慰着郁郁寡欢的福垚。   福垚却一仰头喝干了酒,又招招手想再要一瓶。   “够了够了,别喝了。”雷廷挥手示意服务生离开,劝阻着福垚。   “不要拦我……你还……是不是我兄弟……”福垚脸颊泛红,不愿意地抱怨起来,晃悠着身子几乎要从椅子上掉下去。   雷廷慌忙伸手稳住福垚,福垚却一个趔趄,栽倒进雷廷怀里。   “你……当不当我是兄弟……”福垚还在嘟囔着,抬起头,神情恍惚地盯着雷廷,眼里泛着水光,可怜巴巴。   雷廷心脏登时漏跳了一拍。   “你醉了,我们走吧。”他快速将福垚打横抱起来,大步出了酒吧回到车内。   福垚酒气冲天,这样回学校无疑自投罗网。雷廷无奈,只得寻了最近的旅馆,将福垚背到房间里。   在床上安顿好福垚,雷廷正要起身,却被福垚紧揪住衣角,脚下不稳扑在了福垚身上。   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感轰然决堤,雷廷觉察到下面起了反应,浑身燥热起来。   “你……是不是……兄弟……”福垚浑然不觉危险逼近,还在煞风景地喃喃自语。眼见薄唇在面前一开一合,雷廷一直以来紧绷的一根弦啪地断裂了。   “不是了!早就不是了!”雷廷低吼一声,用湿热的深吻封住了福垚的声音。   “我喜欢你,福垚……”雷廷褪下福垚的衣物,情不自禁覆上唇,感知着来自福垚的温度,他情不自禁一遍遍重复着,“我喜欢你啊,福垚……”   雷廷回到房间时已经天光大亮,福垚刚洗完澡,宽大的睡衣罩在身上,显得娇小而纤细。   “头疼吗?”雷廷问,“我去买了解酒的药。”递上去,福垚看了看雷廷,没有接。   “怎么了?不舒服吗?”雷廷关切地问,将手向福垚的额头探过去,想要试试温度,不想却被福垚一把打开。   “雷廷,”福垚盯着他,眼里是陌生的神色,“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?”   “你喝多了,没法回学校,我把你带到了这儿。”雷廷说。   “还有呢?”福垚追问。   雷廷看向福垚,神情复杂,半晌,他重重叹口气,将一切和盘托出:“然后你不让我走,把我拉到床上,我们……唔!”   雷廷捂着脸颊撞上了身后的墙壁,拿开手,嘴角破裂处渗出鲜血。   福垚收回挥出的拳头,羞愤地怒视着他,方才面对脖颈间的不明红痕还尚存有一丝侥幸,却被雷廷一语浇熄。   “说谎!我明明都喝醉了,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拉你上床?!”福垚反驳道。   “怎么不可能?深醉时的举动才最真实啊!说明你心里也是有我的!就像之前我喝多时会吻你一样!”雷廷急急地脱口而出。   “你说什么?所以那次你其实是故意的?你为什么要这样?!”自觉受到欺骗,福垚心生愤懑。   见事已败露,雷廷干脆挑破心意,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形的绒布盒子,打开来,内里躺着一枚戒指。   这是雷廷早上出门经过刚刚营业的珠宝店时,冲动之下带回的战利品,想不到,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。   “因为,我喜欢你,福垚,能给我一个机会吗?”雷廷忐忑地垂下眼,小心翼翼问着。   福垚却后退了一步:“请原谅,我不能接受。”回答得斩钉截铁,没有半点迟疑。   雷廷尴尬地站在原地,努力挤出一个微笑:“这样啊,没关系,就当我没说过,我们还是兄弟。”   福垚摇摇头:“不,雷廷,我难以容忍身边和我称兄道弟的人,心里却对我抱有龌龊的想法,所以,请与我形同陌路吧。”   雷廷僵住了,福垚却坚定地凝视着他,目光里带有不容商量的决绝。   “所以,你觉得我恶心?”雷廷的心凉了半截,话语间夹带着绝望,“就因为我喜欢你?好啊,那就如你所愿,老死不相往来吧。”不再留恋地转身离开,甩手将戒指盒抛在了桌边的垃圾桶内。在门口停住脚步,雷廷转过头,对福垚说:“你安心吧,昨晚我们没有做到最后。” 第13章 第十二章   毕业前的实习,警校统一分配,将大四生安排在临近的警局接受训练。   福垚被分在侦案部,协助警员进行证物的分拣与保管,并随行前往案发地点进行保护现场与拍照工作,经常彻夜难归,忙得团团转。雷廷的父亲打通了关系,将他放在巡察部,平日里驱车在所辖区域内转个两三圈便能交差,也不用刻意制止民事纠纷,那些难断的是非,当事人总归会自行到警局报案的,所以雷廷乐得清闲,整日喝茶看报,俨然过上了老干部的生活。   二人在警局走廊内偶有碰面,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擦肩而过,礼节性的微笑倒是有,却显得格外生分。   雷廷起初并不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,觉得别扭,时间一久,竟也习惯了。既然命中无缘,不如坦然接受。   实习的最后一个月发生了一件事。   福垚突然主动请缨,加入了针对一起贩毒案而临时成立的专案组。组内商量需要派出一人进行卧底,然而嫌犯是个多次入狱的老手,几乎与全部警员都混了个脸熟,潜伏进去难免会被认出来。   “我去吧,他不认识我。”就在专案组成员愁眉不展时,福垚说道。   “太危险了,这不是过家家,稍有不慎就会危及生命。”一名组员劝阻道。   “组长,”福垚认真地说,“这个任务我是可以胜任的,请您相信我的实力。”   “你说谁?”雷廷腾地站起来,把巡察部里的其他人吓了一跳,凑在一起聊八卦的几个男女抬起头看着他。   “就是那个……叫什么来的那个实习生?福垚好像是,还是跟你同批进来的。”其中一个部员告诉雷廷。   “可是把这么个小孩派到偏僻的山村里做卧底,能吃得消吗?”另一个部员问道。   “你们别小看他吧,听说在学校成绩特别好,实战也厉害,想必局长也是看重他,才批复了这个申请。”   “但那可是个毒品的大案子呐……”   “不过时间很短,最多应该就卧底半个月,这期间别被发现了就成。这也是刚好他们需要增加人手,否则冒然多了个人,那不是注定死路一条?”   雷廷全程黑着脸听完众人的七嘴八舌,整个身体里像是窝着一团火,想找个人干一架。   福垚,你他妈把自己的命当什么了?   提心吊胆的半个月。   似乎线报一直没有中断过,福垚处境安全。   “小老弟,看什么呢?”一个部员看雷廷手里翻着厚厚一沓材料,好奇地问。   “借来的卷宗,看看这几年的缉毒案子。”雷廷答道。   “嚯,你还对这个感兴趣啊?那呆在咱们部里可是屈才了。”   雷廷笑笑,把材料回翻向十年前左右,终于查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。   这小子。雷廷蹙了眉。或许他如此拼命地争取到现在的成绩,就是为了这一天吧。   卧底工作结束的日子。   雷廷早早到了警局,故作镇静地泡了茶,翻看着当日的报纸,心思却已经飞向窗外。   上班时间已过,还是没有注意到那个熟悉的身影,雷廷坐不住,借上厕所为由,绕了个远从专案组的办公室门口经过。   却见里面乱成了一锅粥。   “还是联络不上吗?”专案组组长一头的汗,大声询问着一个组员。   那个组员挂上电话,急急回复:“没有接听!组长!身份或许已经暴露了!”   雷廷只觉得耳朵嗡了一下。   那个组织隐蔽在一个极度偏僻的地点,雷廷翻阅卷宗时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,把车从警局停车场开出来后,一路狂飙而去。   快些,再快些。雷廷将油门踩到底,田间的植被快速向后退去,成为模糊的掠影。   不知开了多久,雷廷的胳膊已经酸痛得几乎丧失知觉,却依然不肯停下来歇息。好在轿车性能良好,驰骋了这么远崎岖不平的土路,还依旧马力十足。   人烟稀少的地区,村落与村落间相隔很远的路,狭窄的土路简单在中间划了一道不甚明显的线,将来往车辆隔离开。   雷廷压着这道线开在了道路的正中间,来躲避道路侧面的坑坑洼洼,饶是如此,也还是被颠簸得腰酸背痛。   他咬牙强忍着,一脚油门再次提了速。   距离福垚失去联系已经过了多少个小时了?雷廷扭头去看天边,太阳正缓慢地沉降到西方的山群上,光线已经不再耀眼,而散发出朦胧的橙黄。   天黑之前必须赶到。暗自决定着。   却是在回过头时,发现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辆车。   车速太快,躲闪已经来不及了。雷廷猛踩了刹车,相撞后在土路上漂移了十多米才停住,扬起了厚重的沙土。   安全带和高端配置救了雷廷一命,除去保险杠和挡风玻璃碎裂,车身没有任何变形。雷廷活动了一下,尖锐的疼痛来自手臂的擦伤,骨头没有事。   对方远没有雷廷这样幸运,车辆连续翻滚两圈,四轮朝上撞进路边的田垄,巨大的冲击力把并不结实的车顶压瘪到极限。在这种情况下,乘客恐怕生还希望渺茫。   雷廷并不想肇事逃逸,但行程紧急,他不敢耽搁,只得发动引擎,继续赶路。   最后停在一处车间厂房门口,由于地处旷野,远离人烟,雷廷毫无顾忌地扛着机枪,一脚踹开了铁门。   就是这里了。   举枪便是一通扫射。雷廷杀红了眼,从门口一路狂轰到里间,溅了满头满脸的血。   直到子弹用尽,才停下了这场屠杀。   雷廷喘着粗气扔下枪,开始寻找福垚的身影。   所幸没有耗费太久,就在一处堆满□□的房间中,发现了被吊在天花板上不省人事的福垚。   显然福垚已经历过一番折磨,衣衫到处是残破的裂口,隐约露出的皮肤上交错着触目惊心的鞭痕。脑后似乎有不小的创伤,血迹沾染在低垂的脸上,干涸成狰狞的形状。   雷廷既欣喜又焦急,他翻出一把匕首,便要上前为福垚松绑。   耳后却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,雷廷猝不及防,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后脑勺上。 第14章 第十三章   “小伙子,身手不错嘛。”身后一个悠哉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,带着一丝嘲讽,“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   “哼。”笃定此人便是毒枭,雷廷反而镇定下来,回了一个讥笑,“你也未免太看不起人。据点还沿用了十年前的老地址,不怕再被打个屁滚尿流么?”   感觉脑后的枪管抖动了一下,雷廷知道自己触到了对方的痛处。   “后生可畏呀。”对方假惺惺地赞叹道,“不过,碍眼的存在早已消失,不然我们也不会高枕无忧这么多年。”   “胡啸警官他,留下了一枚子弹。”雷廷向上指着福垚,“可惜的是,这枚子弹太沉不住气,想必是被复仇冲昏了头脑,才在任务完成后不顾后果地攻击了你吧?”说罢挑衅一般转过头,果不其然看到对方肩膀上一大片的血渍。   “怪不得,总感觉这新来的小子有些眼熟,原来是胡警官当年收留的那条小奶狗。”对方不屑轻笑道,“可惜,就算长出了獠牙,也到底没能干掉我呢。”   雷廷想不通福垚为何会失手,如今伤势不明,拖延下去不是办法,便说道:“外面的人都是我杀的,这是你我之间的事,同他无关,把他放走吧。”   “呵,”对方挑着眉,怒极反笑,“同他无关?从他混进来的时候起,就他妈应该死在这里!”枪头调转子弹击出,打在了绷直的绳索上面。   绳索被打散,仅存的部分堪堪承受着福垚的重量,在半空中晃荡,摇摇欲坠。   雷廷见状登时火起,反手便是一记匕首,毒枭吃痛倒退两步,将黑洞洞的枪口重新朝向雷廷。雷廷快速撤开,试图在对方扣动扳机前躲避到安全地带。   却到底赶不及跳出射程范围,下一秒枪声响起,雷廷的右腿传来剧痛,支撑不住跪倒在地。   “勇气可嘉。”对方居高临下俯视着雷廷,料定他已被惊骇得无法动弹,便打算稍后处置,再次举起的枪口,瞄准了福垚。   “你干什么?!”雷廷留意到他的举动,怒视着对方。   毒枭置若罔闻。一声枪响,绯红的蔷薇迅速在福垚前胸绽放开来。   雷廷理智随即崩溃,扑过来将毒枭一把摁翻在地,手中的短刃直捣心窝。   “你不怕死……”对方将枪口抵在雷廷额上,雷廷没有躲闪。只是尚未开枪,毒枭的手便重重地掉落在地。   “不,我怕死得要命。”雷廷踉跄着爬起来说,“只不过,你的命在你身上,而我的命,在那里。”他用手指向身后的福垚,而毒枭瞳孔涣散,已然断了气。   雷廷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拖着一条血流不止的伤腿将福垚弄上车的,也不知道是怎样单用左腿将车高速驶向最近的医院的。他只记得,当医生从手术间出来,告知说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时,自己那一颗悬着的心,终于彻底落在了地上。   他坐在福垚的床边,听着监护仪规律地鸣响,手中捏着戒指,几乎哭干了这辈子全部的眼泪。   二人之间微妙关系轰然崩塌的那一天,雷廷丢弃的那枚戒指,被福垚捡回收藏起来,带在身上。雷廷笃定凭借福垚的能力,是完全足以报仇雪恨的。他猜测或许在交战过程中,福垚为了捡拾滚落在地的戒指,才一时大意被生擒,与警局断了联系。   不然这枚戒指,为何会出现在福垚紧攥的掌心里?   轿车损毁严重,再这样下去,不久便将被缉拿归案。雷廷不肯自首,福垚现已孤身一人,若自己被刑拘入狱,又有谁能够陪着他守着他,直到他醒来呢?   在这件事上面雷廷理智全失,过分固执。他藏匿了肇事车辆,打算在福垚痊愈后,再为自己的过失买单。未料因为无故缺勤多日惊动了父亲,军区首长同儿子取得联络后亲自赶来,雷廷到医院附近迎接,挨了父亲结结实实一个耳光。   “为什么不去上班?”军区首长脸色气得青绿,却在目光下移后转成了忧虑,“你腿怎么了?”   “爸,我撞人了。”雷廷没有提及关于福垚的事,捂着微微肿起来的脸颊,对父亲说道。   那年的卷宗里多出一件未能侦破的案子。重大交通事故致使两死一伤,肇事车辆却在一夜之间凭空蒸发,嫌疑人也始终未能归案。   首长动用了全部力量来善后,雷廷是他唯一的儿子,他不允许,在雷廷的人生里,出现任何意义上的污点。   这样的结果并非雷廷所愿,虽然免除了责罚,可是庞大的愧疚感如同磐石重压在心头,喘不过气。   可是他不能说出真相,他不能。雷廷看着福垚的睡颜,隐忍而又悲伤。   这样日夜看护了整整一个月,雷廷面容憔悴,胡茬凌乱,像是骤然苍老了十岁,身形颓废。   有访客到来是在意料之外,雷廷听见响动转过身去,看到曹芸出现在病房门口。   见到雷廷,曹芸犹豫着不敢进来,眼里是全然的陌生。   也是,自己这副模样,怕是会吓到人。自嘲地笑了笑,雷廷站起身来。   “你好,”曹芸忐忑地打了招呼,“我是福垚的女朋友,请问你是……?”   我是?我是谁呢?我究竟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呢?   雷廷心内苦涩。他转头看了看福垚,见一直毫无表情的面庞突然微微皱起了眉。   是因为听见了曹芸的话吗?   雷廷心内传来碎裂的声音,他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,示意曹芸坐过来,自己却径直走出了门外。  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,可是我觉得,曹芸她有权陪在你左右。   如果这就是你的幸福所在,那么我,理应让贤才对。   福垚,我曾承诺过,要亲手带给你幸福,如今我将曹芸留在你身边,算不算,达成了心愿?   “福垚,我回来了。”曹芸把福垚的手放在自己脸上,同他说话,“我不会再离开了。等你醒来,我们就结婚吧。”   雷廷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,听见这句话,心内狠狠地揪痛起来。   而福垚竟轻轻颤动着睫毛,睁开了眼睛:“是……是真的吗?”沙哑而微弱的声音从干裂的嘴唇间传出,含糊不清,可是,已经足够了。   曹芸惊喜地揽住他,将头枕在他的手臂上,大声痛哭起来。   而福垚举起自己的手,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掌心,面容里夹带出一丝失落。   那枚戒指终于还是遗失了。   与雷廷的最后一线维系,也自此消失于无形。   门外的雷廷紧紧捏着手中的戒指,呼吸里充斥着痛楚。曹芸一出现,你就睁了眼睛,而我守了你一个月,你却全无动静。就这样不愿见到我吗,也好,至少让我断了念想,不再留恋。雷廷将戒指塞进身侧的垃圾桶,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。 第15章 第十四章   “我睡了多久?”福垚靠坐在病床上,问曹芸。   “医生说你睡了将近一个月呢。”曹芸背对病床削着苹果。   “你一直守着我吗?”   “没有,我是后来得知了消息,才飞过来。”曹芸实话实说,“没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身边,我真的好懊恼。”   “谢谢你能来。”福垚笑着安慰道,“这对我来说,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。”   曹芸心内感动,情不自禁拥抱住福垚。   “为什么没有告诉我,父亲给你施加了压力呢?”曹芸眨巴着眼睛,“突然就要赶我走,你知道我多伤心吗?”   “抱歉,但是……”福垚显得为难。   “不要道歉,该道歉的是我,无缘无故把你牵扯进来,还做出了那样艰难的抉择。”曹芸温柔地笑,“谢谢你为我着想。”   “我和家族断了关系,”曹芸继续说,“现在我已经不是曹魁的顺位继承者,而只是一个普通人了。”   看到福垚愣怔,曹芸安慰道:“别担心,这并没有影响我和父亲的关系哦!多亏你没有接受父亲的支票,让他认可了你的品德与为人,否则,才不会这么轻易松口呢!”   “可是这样一来,你父亲的江山,岂不是无人接手了?”   “我还有个妹妹,”曹芸说,“虽然是庶出,但实力远超我和我去世的姐姐,族人也都很认可她,把产业交到她的手里,没有什么好顾虑的。父亲当时不肯,只是担心伤了我的自尊,如今由我主动提出让位,也算了却他老人家一块心病了。”   看曹芸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家族的事,福垚不自觉地扬起嘴角。   福垚重新回归警局时,实习期早已结束。   专案组的成员们热烈欢迎福垚凯旋,警局也破例为福垚申请了年度嘉奖,并为他预留了职位,称只要他愿意,毕业证书下来后可以随时来报到上岗。   福垚闻言欣喜万分,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……   给谁呢?   他有些失落地踱步到巡察部办公室门前,看着窗边那张空荡荡的写字台,神情里有了一丝怅然。   实习期满雷廷就离开了警局,毕业典礼上也没能遇见他。   打听过他的去处,只道是军区首长在大城市里为儿子谋到了职位,毕业证书还没到手,就已经接到通知去上班了。   同窗们议论纷纷,满眼尽是羡慕嫉妒。福垚却噤了声,他隐约觉得雷廷的不告而别,似乎并非这般简单。   至于派去卧底的那个案件,专案组的成员们告诉福垚已经解决了个彻底。警方猜测该组织内部起了内讧导致了一场血腥的械斗,涉案人员全部死亡无一幸免。而为何中弹的福垚会出现在镇医院的病房里,谁也说不上来。   倒是曹芸回忆起一个邋里邋遢流浪汉模样的男子,也只是会意成了附近的村民,好心搭救昏迷的福垚才使他捡回了一条命。   福垚与曹芸的婚礼在海边举行,场地隆重而又奢华。   闻讯前来道贺的同学与同事们热热闹闹座无虚席。双方父母的位置都是空的,可这并不妨碍婚礼现场的一派幸福景象。   仪式已经开始了,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,他踌躇着,终于还是走向了已经显得寂寥的彩礼台。   桌后坐着的马尾辫女子放下手中正在清点的现金,看向来人。   那人戴着鸭舌帽,帽檐压得很低,宽大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,看不到面容。   他掏出一沓粉红钞票,放在了桌面上。   女子有些讶异,还好很快反应过来,例行公事问道:“先生,您是男方的还是女方的?”   “男方。”   女子翻开礼金账簿,一边提醒道:“仪式已经开始了哦,一会儿我帮您喊工作人员找个空座吧。”   那人却摇摇头:“不用了。”转身便走。   “先生!您还没说您的姓名!”女子慌忙喊道,却见那人充耳未闻,很快不见了踪影。   于是账簿最末尾的一万元金额上,姓名栏一直是空的。   多年后几个活跃的同学张罗了一次聚会,福垚笑嘻嘻地和老同学们把酒叙旧。   “想不到你连孩子都有啦!班长你真是太神速了。”   “哎呀,咋没把嫂子带来呢?真应该瞧瞧得是多漂亮的美人儿能把班长给收了!”   “呵呵,哪里,不漂亮不漂亮,”福垚忙不迭谦虚着,“她看孩子,来不了。”   “哼,净是假话,”学习委员撅着嘴拆穿道,“我就不信她没我漂亮,要不然,当时你肯定就选我了。”懵懂的情窦初开经过年岁的冲刷已经减了梦幻的羞涩,如今大大方方提出来,也并不觉得不妥。   几个男同学闻言大声起着哄。   “谁让你那时候把情书给了雷廷,”有人笑着调侃道,“你是不知道他多不靠谱吗?”   “哎呀,一失足成千古恨呐!”学习委员拍着脑门懊恼着,一桌子人哄堂大笑。   “说起来,毕业以后就没再见过雷廷了呢,他上哪儿去了?”一个同学问道。   “据说被首长老爹安排到了外地,隔得远,也回不来。”   “我听说他结婚了?找了个当地的妞儿,似乎是个小有名气的明星,那时候还轰动过一阵子。”   “哎呦,都多久以前的事了,你这消息严重滞后啊。他早离婚了,孩子判给了女方,现在他似乎还单着呢。”   “咋还说结就结,说离就离的?”   “好像那会儿是迫于家庭压力结的婚,两个人没感情,肯定过不到一起去啊。”   ……   听老同学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,福垚一言未发,猛灌了一口酒。   几年以后,在家族产业弃影和至声的辅助下,福垚成功破获一起陈年旧案,得到了局长的高度赞赏。   “这段时间辛苦了,”领导办公室里,局长踱着步子,对福垚说,“这起案件涉及到很多方面,上级最近来了文件,会有一位首都过来的警官接手后续工作,你要做好交接。他跟你是同级,所以沟通起来应该也不算困难。然后呢,警局打算准你一周的假,好好休息休息,养精蓄锐。”   “谢谢局长!”福垚感激不尽。   局长看了看手表:“首都的车差不多也该到了,跟我去会议厅吧。”   来客很准时,福垚听见叩门声,在空旷的会议厅里形成了回音。   “请进。”福垚喊道。   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警员推开了门。   这……这也不像是同龄人啊?福垚一脸黑线,冲局长投去疑问的目光。   “Boss。”却见警员恭敬地侧过身唤着,另一人走了进来。   时隔太久的重逢。   局长热情地迎上去,招呼着:“雷警官,来,给你介绍一下,这位就是破获了那起重大案件的福垚警官。福警官,这位是北京刑警大队的雷廷警官。”   福垚僵硬地站起身,定定地看着这张较回忆里多了些老成的脸。   局长对福垚的冷淡反应大惑不解,却见雷廷大方地伸出手:“你好,我是雷廷。”生分而不失礼节的微笑。   福垚回过神来,看着雷廷的笑容,千言万语梗在了喉间。   那时提出形同陌路的是我,而你完好地遵守了约定。这应当是件值得欣慰的事吧,可是为什么,胸口这样痛呢?   半晌,福垚强迫自己握住面前的手,挤出一个微笑:“你好,今后就承蒙关照了。”   “好,合作愉快。”雷廷回应着,看向福垚标志□□牙,过往的一幕幕席卷在脑海,被表面的云淡风轻遮掩了完全。   【番外完】